【资料图】

作者：李育善

牛背梁在秦岭山麓的柞水县，牛背梁的水流淌在羚牛谷。那溪流不大也不小，是“中央水塔”——秦岭大家族中的一员。

曾多次陪外地的客人上牛背梁，说得最多、最让我自豪的是奇石、古树、峡谷，是第四纪冰川的影子，是这里的绿。至于水，觉得过于平常了，没什么可炫耀的。初夏，陪同几位作家来到牛背梁，我突然感知了牛背梁的水的魅力。

那天早上，刚到羚牛谷口，天就下起雨来，还好我们给每位客人准备了雨衣。一位从北京来的老作家穿上了雨衣，却不戴雨衣帽，他说：“这雨，这水，多干净呀，我还怕污染了它。我们北京人吃上了这里的水，我还想用这水沐浴，洗涤皮囊。”不一会儿，细细的水流就如同小溪般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，他像孩子一样，开心极了。看见奔流的溪水，他突然严肃起来，像见到老首长，先敬礼，再鞠躬，深情地说了句：“谢谢你，涵养区的水，给我们甜美，给我们幸福。”说话间，他跳到山石下的溪边，猛掬一捧清泉，美滋滋地品咂起来，那神情，就像个顽皮的孩子夏季吃到了冰棍。他已是70多岁的老人，我担心他滑倒，他却得意地说：“摔倒了才美，浑身上下都是秦岭的水！”说着，他掏出一个矿泉水瓶，装了满满一瓶牛背梁的水，边走边哼起上世纪流行的那首老歌：“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，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……”我深深地被感染了。

沿羚牛谷而上，一路相伴的正是这溪水，它或潺湲，或高歌，仿佛是为了让人们在行走时不感到寂寞。在有水潭的地方，它驻足，用漩涡逗着小鱼小虾玩耍。它亲吻河里的石头，那石头上的绿苔，不就是它热吻的印记吗？沙子静静地伏在水的身下，偷偷欣赏着它生命中的辉煌与绚丽。水在跳下陡峭的悬壁的那一刻，绽放的是浪花，表现出的是勇敢，是奋不顾身。此刻的水，摇身一变成了千丝万缕的玉带，是瀑布了。有的地方瀑布连瀑布，奔放着，狂欢着，像放学回家的孩子，像激情燃烧的青年，凸显的是生命的蓬勃。水流到平缓的沙滩上，则变得温柔、缠绵，多情少女般。它和溪边的原始古树聊起岁月之沧桑，和石头上的山花共话世间之美。

牛背梁的水，一年四季有着它不同的风姿，不同的气质。春天，它新生儿般稚嫩、柔美，让人怜惜；夏天，它长成了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小伙儿，耍脾气时，一口气能把一块巨石从山腰推到山脚；秋天，它像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，不急不缓地流动，环绕在它周围的是斑斓的色彩和清幽的果香；冬天，溪流的一部分沉静成白玉般的冰，一部分则在冰下嬉戏。

每走一次羚牛谷，都能与这里的水相遇，可每次见到的都不是同一个它。它见到的我也从青丝到了白发。“逝者如斯夫”，我们走着各自的路。

此时，雨下得小了，山间升起了袅袅的云雾。面对着眼前的绿水、青山、飞云，那位老作家不禁放声吟诵：“牛背梁的水啊，你的每一滴，都是这天上的一朵云，云是水的飞天，水是云的初心……”这雨水，这溪水，这白云，是牛背梁的魂。

《光明日报》（2023年07月07日 15版）